作者:劉曼肅
這個故事描寫柔順的女人棠恩,如天堂般幸福的生活底下其實是極度的隱忍與壓抑,她從一個小小的叛逆開始,直到完全的灑脫,其間心理轉變的過程。
故事是由寄養在她家的一個外甥女所敘述的。這女孩是一個青少年,對於所有正在經歷的事,都不斷在心中評斷,特別是比較自己的父母與阿姨、姨丈的婚姻及價值觀念有何不同。由於青少年對許多事似懂非懂,所描述的故事內容就給了讀者很大的判斷空間,因此,這篇小說讀起來頗有偵探辦案、抽絲剝繭的趣味,也給予讀者很大的解讀空間。
女人為男人打造天堂
故事從姨丈家的飯桌開始,賈斯博姨丈堅持飯前禱告,而女孩出生的家庭,父母雖然帶著如宣教士一般的愛心去非洲教書,卻從來不做飯前禱告。表面看來似乎姨丈虔誠得多,但他又似乎太重視律法主義的道德條規。面對這些飯桌上的辯論,棠恩的反應是「等到騷亂平息才開動,……她總是按兵不動……觀望……當她知道可以笑了,便立刻展現笑容。」她為何如此虛偽?
女孩想起母親曾這樣描述,「棠恩把生命奉獻給她的丈夫。」「她的生活都繞著那個男人打轉。」顯然母親非常不以為然。
棠恩沒有孩子,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先生身上,她把所有的主權都拱手讓給先生,「房子屬於他,點菜的選擇屬於他,收音機和電視節目也屬於他……,凡事都必須準備妥當,供他隨時審核。」這位先生在家就像皇帝一樣尊貴,家務事有女傭執行,棠恩用「神聖的天條」督導著女傭,純銀湯匙永遠是亮晶晶的,連擦碗布都要熨燙過。
棠恩小心翼翼,愛護面子,不讓外甥女將任何家裡的小小風波傳出去。
棠恩為他的男人打造一座天堂。
男人將女人關進城堡
而家對於賈斯博姨丈來說,是一座城堡。在城堡中,先生頤指氣使,一點也不必尊重棠恩,棠恩也順命卑微。而這就是小說主述者最不同意的價值觀。
出了家門,「賈斯博姨丈不僅僅是位一醫生,更是全鎮愛戴的醫生。他是建立鎮上醫院的推手,並且阻止醫院冠上他的名字。……他在暴風雪中開車到農莊,在廚房接生寶寶、開刀治療闌尾炎的病患。……大家仰賴他,……把病人從鬼門關前救回來。」
他的人際關係非常好,「跟在家裡相比,診療間裡的他顯得非常隨和。……診所裡的護士甚至不會刻意順從他,和棠恩阿姨截然不同。」
賈斯博姨丈的裡外不同,「就好像他的家時時刻刻都需要有人盯著,診所卻沒有監督的必要」。
棠恩結婚之後,以家庭為重,形同關進城堡中,甚至不跟以前的朋友往來了。至於婚姻中共同的朋友,例如鄰居,棠恩也很難跟他們建立關係,她在互相來往的過程中手足無措,因為姨丈「厭惡在家裡接待客人」,這使得他們的「社交生活很閉鎖」。
畢竟有摩擦,隱約的
在城堡中,棠恩常常處在緊張的狀態。她似乎在逼自己面對丈夫的評斷,例如,棠恩會詢問丈夫覺得晚餐如何,接著她就會不安,她的丈夫「幾乎每次都會認可晚餐的廚藝,但附帶評語:還可以,不過稍微太辣或味道淡了一點;也許煮得有點太老──或可能火候不夠。」如果遇上他說「不喜歡」,就不肯解釋了,棠恩表現出「笑聲消逝」、「抿起嘴巴」及「驚人的自制功夫」。
當她丈夫吃到不合意的晚餐,會表現得很不禮貌,他「離開餐桌,自己弄一份花生醬三明治,刻意強調的動作儼然在找碴。」「聲明自己對這頓晚餐深惡痛絕的心理需求。」
為何賈斯博姨丈在家比在診所嚴肅?用力於掌控家庭?為何棠恩甘於把自己鎖進城堡中?他們的關係真如表面一樣和諧嗎?
一條線索出現了。賈斯博姨丈有個多年不來往的姊姊茉娜,是個小提琴音樂家,正巧來到此一小鎮演出室內樂,棠恩像是一時衝動似的,竟然作了一個冒險的決定,她邀請三位音樂家到家裡來演奏,當然還請了鄰居過來,而那天她丈夫有應酬,很晚才會回家。主述者很訝異,她怎麼會有這種背著丈夫的舉動呢?
家庭音樂派對掀起高潮
當晚,三位音樂家接受點歌,音樂聲中,氣氛愉快。盛裝的棠恩因一手策劃這聚會顯得「非常激動」,但她沒有注意時間,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她沒有在丈夫回家之前結束聚會。她讓丈夫親眼目睹一場成功的派對。
作丈夫的回到家,一向非常優雅的他,這時動作卻非常粗魯,他「大步走進客廳」,「眼睛瞪得圓圓的」,「臉色陰沉」。「開了一個罐頭」,「讓叉子跟盤子噹啷啷的大聲碰撞,吃得旁若無人」。棠恩開始收拾桌上的點心,動作有點慌亂。
氣氛有點詭異了,鋼琴和大提琴都停止了演奏,只有小提琴繼續,茉娜,好像存心藐視男主人,微微顫抖著獨自演奏下去。等到演奏完了,賓客全都到了玄關,「急著快快閃人」。大家都沉默的離去。
茉娜默默的收拾小提琴,賈斯博完全不看她,卻大聲的對外甥女說話,他的觀點是「音樂不實用」,他譏諷音樂和音樂會是「假裝上流」。這些話是說給茉娜和棠恩聽的,茉娜沒有表現出憤怒,而是極度的疲憊和蒼白。
事件過後,經過一段「日子過得很辛苦」的時間,棠恩得到丈夫送的項鍊墜子,她「灑下幾滴鬆了一口氣的淚水」。
不和解的尷尬
我們發現,茉娜自知不久於人世,音樂派對是有尋求和解意圖的,但她不久就過世了。在喪禮中,發生了很值得玩味的事。
棠恩在喪禮上穿著淡紫色套裝,小說描寫她「難掩喜悅之情」,是因為她與丈夫「共謀」成功,拔掉了眼中釘,還是她掙脫了枷鎖?她的穿著表達的是自己的心情,還是符合丈夫的期待?
最後,賈斯博在進入教堂時出了很大的糗,「每件事都很順利,卻全跟他的計畫不太一樣。」他跟進場的詩班擠在走道上,不得不擠進已經滿了人的教堂第一排長椅子,弄得轉身不得。他站的方向跟所有的人相反,看起來「騎虎難下」,而當時唱的正是他所指定的詩歌。這一幕看在棠恩眼中,使她「臉上露出失望的陰影」。
小說急轉直下,讓一向順命的棠恩有了內在的決斷能力,說她「或許生平第一次省悟到自己不在乎。即使要她的命,她都不在乎。」棠恩究竟明白了什麼?
我們不得不回溯賈斯博與姊姊茉娜衝突最重要的原因,除了音樂,還有「如果你是女性,投入任何事物都會顯得可笑。」小說精確的將故事放在七零年代,點出了女性的處境。茉娜追求音樂,顯然曾在家庭中引起革命。她至死都沒有得到家人的贊同。
問號的結尾
如果考慮主述者的觀點略為偏向姨丈,使得小說最終留下非常兩極化的詮釋空間,喪禮上丈夫的出糗,使得賈斯博的男人形象大打折扣,讓棠恩失望了。所以,棠恩的不在乎,是否意味著她的掙脫,從城堡中走出來的決心?還是,她所期待的,一直都是表象的幸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只是增強她鞏固城堡的意念呢?我以為,棠恩是在女性溫柔的作風裡,開始如茉娜一般的革命了。
最後,這故事令人越讀越惱火,不知是不是恰好也是作者所設計的呢?
問題討論:
1、棠恩為何安排派對?
2、對比茉娜對音樂的堅持,習慣隱忍的棠恩,從派對的安排與結果學到了什麼?
3、不能對談的夫妻關係,使棠恩必須耍很多心機,棠恩作了什麼努力?
4、名字Dawn 意味著什麼?她在喪禮中的喜悅,代表什麼?
5、你的家是一個怎樣的城堡?城堡的主人挑剔你的晚餐嗎?你如何面對?
6、女人打造的天堂會把男人慣壞嗎?為何賈斯博在家和在工作中表現如此不同?棠恩過於順從是因,還是果呢?同樣生活在一個家裡,為何女孩可以和姨丈對談,棠恩卻不能?
7、棠恩最後不在乎的是什麼?她會繼續打造天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