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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朋友是變態——電影《哈利,親愛吾友》
作者:陳韻琳

電影《《哈利,親愛吾友》是相當優秀的驚悚片,它可直接上溯到驚悚大師希區考克。這類驚悚片的特點是完全不用鏡頭直接鋪陳血腥暴力鬼魅的畫面,而是透過暗示出來的景框之外的想像、配樂等方式,將觀眾推入懸疑緊張的情緒中,並賦予觀眾推理的思考空間,而它的推理,往往會需要用上一些心理分析,因此順劇情出現的對白與表情,會具有可供人研判心理的邏輯一致性。

在《哈利,親愛吾友》一片中,我最欣賞的,一是類似金屬相刮的配樂,它的感覺讓人並不舒服,但當這聲音出現時,正在發展中的劇情卻還在平順詳和的進展,因此,它變成一個很強烈的暗示,暗指哈利心中已出現、但臉上卻並未表現出來的一種負面情緒。此外,這聲音當作配樂出現,總是跟哈利與米榭談創作有關,米榭的詩作是「深夜的匕首」,彷彿它成為深夜的匕首正在殺時間時,所出現的切割聲音。因此這配樂既承擔配樂的角色,復又有暗示心境、暗示推理的功能,相當高明。

另外,就是車子跟哈利的關係。哈利出手相幫米榭,都是因為車子。他讓哭嚎不止、導致米榭與克萊兒都快瘋掉的孩子們上他的車吹冷氣,緩解米榭的疲憊旅程。他在米榭的車壞掉後,負責接送克萊兒採買東西,抒解幾乎快要爭吵起來的米榭、克萊兒夫婦情緒。最後,他堅持的送了米榭夫婦一輛昂貴的傳動汽車。正如電影名稱所說的:「Harry,He is here to help.」

傳動汽車是哈利深愛的,但米榭覺得醜死了。其實這暗指著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與性情。愛傳動車的哈利酷愛自由,愛自由愛到「凡阻礙我者必死。」,而米榭,生活中充滿責任感,與避免衝突的退讓,他不可能像哈利一般的自由。

米榭的父母得知哈利的傳動車是哈利送的,很不以為然,說了喜歡傳動車的人要不格調低,要不就是太愛自由,它跟米榭不配。

於是,車子跟哈利伸手幫助米榭的動機結合,也跟哈利的殺機結合。

哈利兩次重要的殺機出現,他都開車狂飆,預備要殺他自己的未婚妻時,導演甚至刻意在車子邊狂飆、哈利邊狂吼一段時間後,突然消音,只呈現車子飛奔與哈利在車中狂吼的景象,但背景完全沈默,強烈對比,更讓觀眾有即將出現殺機的不詳之感。

這部電影另一個相當具有驚悚效果的角度,就是哈利和米謝的關係。哈利的心理絕對是病態的,他很顯然的打從青少年時期開始,便將他的自我徹底依附在哈利身上,這種依附竟然多年後仍舊沒有消失,因而當米謝出現,他立刻以幫助者的角色,徹底參與進米謝的生活,他用各種方式誘引米謝繼續創作,因為他需要透過米謝來完成他自己。

哈利是變態的。但是何以米謝卻會不自覺的被哈利影響呢?這就觸及到一般人性中,父子之間一種無法言傳的緊密聯繫了。父親的關愛是兒子成長過程中必要的影響力,但父親的關愛也成為兒子成長過程中的掌控力,它既指引男孩成為男人,它也弔詭的排擠男孩到男人過程中的自主性。因此,每一個男人遭逢喪父之痛,都會有一種既空虛、卻又感覺得到自由的矛盾感。

導演故意在米謝父親的喪禮上,用調皮輕鬆的莫札特的鋼琴奏鳴曲配樂,正是要呈現這種矛盾。同樣的,米謝在失去父母後,順哈利的誘引,重新寫青少年時期沒有寫完的「飛天猴」續集,正刻畫出來米謝內心深處正透過彷彿重返青少年期反叛父母、展現自我的那段歲月,來處理失去父親後的既空虛又自由的內心矛盾。這就是為什麼米謝會在父親幫他裝潢的浴室中寫作的原因。

最終,米謝能擺脫哈利,究其因是米謝儘管在失去父親後有過短暫的不正常情緒,但那是遭逢喪父之痛的男人難免會有的心境,米謝終究是正常人,而哈利卻是變態的。因此,哈利在父親死後吃雞蛋增長精力拼命做愛,而哈利,嘗試走出不正常的心境,創作出懷念父母的文章「蛋」。

以「蛋」作兩人的對比,也反應出導演敘事結構之嚴謹與心理分析之深刻,因此《哈利,親愛吾友》這部片子,不管就形式就內容而言,都是相當成功的驚悚片。


片名:《哈利,親愛吾友》(Harry,He's here to help)
導演:Dominik Moll
演員:Sergi Lopez,Mathilde Seigner,Laurent Lucas

當哈利遇到米榭時,米榭正值他和妻子克萊兒生活筋疲力竭之時。三個女兒都還太小,米榭又有年邁父母要照顧,夾在老小之間,兩人都累壞了,因此經常爭吵。

哈利在高中時曾經非常羨慕米榭,米榭在校刊發表詩作「深夜的匕首」與科幻小說「飛天猴」,充滿叛逆青年的狂放想像。「深夜的匕首」,透過青少年拿匕首殺時間,充分表現出叛逆不羈、亟欲長大成人的急切感;「飛天猴」,則有任意馳騁的無邊想像。那是年輕又有才華的人才能寫出來的作品。

哈利自覺平凡,很自卑,他愛的女生,卻又深愛著米榭,這導致哈利投射他的「超我」在米榭身上,他對米榭有強烈的崇拜仰慕,與渴望變成米榭的慾望。

多年來,他一直背得出來「深夜的匕首」這首詩,也一直記得「飛天猴」的故事。

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跟米榭重逢。那將「超我」投射到米榭身上的慾望再度熊熊燃起,也就是說,多年來他那過度自卑的「小我」,並沒有健康的發展成合理看待自己的「自我」。

那時的哈利,父親已過世,給他大筆遺產,他有了不用工作的完全的自由。

當哈利發現米榭生活疲憊,便想要幫米榭「解決問題」,他希望米榭拼全力重新寫作,好繼續發展哈利的「超我」投射。

但哈利這樣的幫助,是有很強的掌控欲的。他介入了哈利和克萊兒的生活太多,米榭和克萊兒都多少有些不被尊重的感覺。

哈利不止強迫送了車子,他開始有讓米榭不安的建議,譬如說,哈利告訴他,不要嘗試讓所有人都滿意,他得做選擇,因此建議米榭不要再理會父母,叫父母少管閒事,也不要再去照顧他們。哈利說:「你得擺脫父母,否則永遠不能出頭。」米榭對這建議當然是不以為然。他跟父母感情很好,父母很愛他,儘管照顧父母會疲累,但他心甘情願。

於是,當米榭父母因哈利送米榭傳動車不以為然,覺得傳動車的「自由感」不是米榭喜歡的,哈利先是心情不好,帶未婚妻開車狂飆,而後,他出現殺機,殺了哈利的父母,並設計成出車禍。

米榭料理父母喪事,心情低落。因為父親以前是作牙醫的,米榭老感覺自己牙痛。

而後他整理自己留在父母家中的東西,發現了他的高中校刊,並看見裡面「深夜的匕首」詩作、和「飛天猴」科幻故事。

哈利發現他在看高中校刊,便催促他趕快重拾創作,寫「飛天猴續集」。「時機正好,你得加快腳步向前!」

哈利說,他知道很多人在父母死時都會很憂鬱絕望,感受到自己離死不遠,但他卻相反,當他父親死時,他整整做了一個禮拜的愛發洩精力。

米榭問:「所以父母死是我的幸運囉?」

哈利說:「對!你從此可以大展長才了。」

米榭當然不以為然:「我沒有心情。」他拒絕繼續談下去。

哈利這種父親死後就得自由的心情,米榭的弟弟愛瑞克也有。

從愛瑞克身上,多少可以看出哈利的影子。

愛瑞克穿著打扮講話談吐全都讓人不舒服,是個放浪子,多年來離家,都不跟父母聯絡。一回來就是參加喪禮。

他搭哈利便車去米榭家,說要幫米榭弄房子「發洩精力」,並說:「當我看到棺材時,我突然覺得好輕鬆!」

但哈利並不喜歡愛瑞克。他對米榭有很強的獨佔掌控欲,或者在他心靈深處,米榭就是他他就是米榭,因此他一點都不喜歡愛瑞克出現,成為就米榭角度比他還親密的親人。

當愛瑞克在車上嘲笑米榭的「深夜的匕首」一詩,再度觸動哈利的變態心理。他又殺了愛瑞克。

米榭在父母過世這段時間,心情真的很難熬。於是,他真的嘗試開始寫「飛天猴」續集。這彷彿是一種掙脫父母監控掌控後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它直接連接回青少年,暗示自己人生重新回返年輕歲月:不需要叛逆,因為想叛逆的對象已死;不需要殺時間,因為已經成人;卻能徹底的自由的重新來過。他選在父母幫他們裝潢的浴室中寫作。

但他卻沒有靈感。而且厭煩克萊兒屢屢讓他不得安靜,對克萊兒十分不耐煩。

克萊兒很沮喪,她在一次跟米榭爭吵後去找住在旅館的哈利,跟哈利說:「米榭很不好。跟他父母過世有關。但不只如此。你對他有不好的影響。他很激動,想寫東西。」

哈利聽了很開心,問:「是飛天猴續集嗎?我只是想幫他,我相信他。現在是他的轉捩點,他要展現自我,過了這關就好了。」

克萊兒繼續跟哈利說:「但他已不再是我認識的米榭了,我很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他。」

哈利說:「真遺憾你這樣想。」

哈利心中已經又出現殺機了。

當晚,米榭和克萊兒關係仍舊緊張,克萊兒因照顧孩子也很疲憊,她出外透氣,不久米榭也出來,他跟克萊兒道歉,說不知自己最近是怎麼了!克萊兒問:「是因為寫『飛天猴』嗎?其實,有想創作的想法也不壞!既然想寫就別放棄。」米榭說:「不,這想法太荒謬了。」

結果他倆發現哈利又帶著未婚妻出現了。

克萊兒不高興,藉故要照顧孩子離去。

哈利開始聳米榭離開克萊兒;「你寫不出來是因為克萊兒。她那時聽到我說你曾寫詩,她反應是『真好笑。』。她不希望你成名,她打壓你,她要毀掉你的生活。有她在,你如何思考?你的孩子也是!原來妨礙你創作的最終是她!她會把你榨乾。」

米榭終於受不了了,阻止他繼續說,回答:「我可沒說你的未婚妻布妮滿腦袋都是糨糊!因為這是你的私事,我不會干預你的私事,你卻在干預我的私事。」

沒想到這句話哈利聽了很介意,問道:「妳覺得她滿腦袋漿糊?」

米榭趕快回答:「我只是打比方,這不是我的意思。」

米榭萬萬沒想到他的話對哈利可是份量奇重無比。哈利殺機又起。布妮、克萊兒分別回房睡覺,他開車出外狂飆。

這段時間中,米榭打開冰箱時,看到雞蛋,突然靈感來了,他坐在父母幫他裝潢好的浴室中創作,寫的題目正是「蛋」,這是他寫自己過往的作品,是懷念他父母之作。

他寫完,聽到樓下有聲音,他下去,才發現哈利已經輕悄悄殺了布妮,把布妮丟到他家旁邊深五尺的水溝,那水溝是他答應克萊兒為了安全得填起來,卻拖了三年都沒做完的工程。這時哈利已陷入徹底的瘋狂,他要米榭跟他一齊殺克萊兒與三個女兒,好徹底得到自由。

米榭為了自救,便殺了哈利。把哈利也丟進水溝中。

清晨克萊兒起來,發現米榭一晚上已把水溝用土徹底填滿了。克萊兒問:「哈利和布妮呢?」米榭說:「他們走了,跟妳說謝謝。」

米榭疲憊的回去睡覺,再醒來時,看見三個女兒摘了一大束野花來送給他。他帶妻女開車出外玩,愉快的看著在車中的妻女們。

父母的死,他尋找到的自我,是對妻女的家庭之愛。一如父母過去對他的愛。這種血脈愛的傳承,是吃雞蛋為求男性雄風的哈利永遠無法明白的。這種重生,才是真正的愛裡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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