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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電影《烈日長紅》
作者:陳韻琳

關於這個故事,我們可以討論的問題是:

1、在你的成長經驗中,是否曾經和好朋友喜歡上同一件東西、或人,而面臨必須選擇的局面?促使你做出最後決定的原因是?

2、何以法蘭塔無法拒絕蘇珊的示愛,而選擇傷害卡瑞呢?若你是法蘭塔,在那樣的處境中,你的選擇會是?

3、法蘭塔為了愛情背叛友誼,而最終又被愛情所遺棄;被國家背叛、被自己所相信的信念背叛,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是可以信任的,你贊同嗎?為什麼?

4、請你分享截至目前為止,在生命中影響你最深的一、兩位朋友。


在男性世界中的情義,會因何事而宣告分裂?政治?商場?女人?還有其他的什麼?哪一種對兄弟情義的考驗,最讓人不齒?「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是否意味著因為愛女人而分裂男人情義,是男人最不齒的?這在男人世界才存在的格言,究竟是男性情義的人性自然呈現?還是只是男性沙文主義的宣告?

由Michael Bay執導,耗資億萬的《珍珠港》,在驚心動魄的珍珠港事變中,交織著兩個飛行員雷夫與丹尼的情義,這正是愛上同一個女人,但兄弟情義承受的住考驗的故事。

丹尼和雷夫的女友伊芙琳在接獲雷夫已死的訊息後,兩人共同悼念著深愛的雷夫,卻也因此讓丹尼有機會表白他對伊芙琳的愛。伊芙琳雷夫死亡,心情絕望之下,接受了跟雷夫一齊長大情同手足的丹尼。

未料雷夫未死,回來時卻發現一切已人事全非。雷夫愛伊芙琳,也愛丹尼,現在他感覺被兩人背叛,儘管兩人的相愛,是有著確知雷夫已死的前提。

這部電影處理雷夫和丹尼之間的情義的方式,就是兩人大打一架,然後因珍珠港被日本突襲,雙雙聯手在空中反攻日本戰機。

大打一架,打過以後繼續稱兄道弟,是典型的男性作風,既不會悶在心中永遠懷恨,也不會無事一般就此罷了,更何況大環境還需要他倆的默契共同奮鬥!

要赴危險秘密任務之前,雷夫終於從伊芙琳口中得知,伊芙琳不是二選一的愛丹尼遠勝過愛他,而是已懷了丹尼的孩子必須選擇他;這答案好歹讓雷夫沒有情感與自尊的創傷,反而有成全他倆的意願。

最後是在危險任務中,丹尼兩次相救雷夫,並壯烈犧牲,死前從雷夫口中得知他有了孩子,於是托孤於雷夫,雷夫和伊芙琳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珍珠港》終究是好萊塢電影,英雄凱旋、美國勝利的味道太重,加上戰爭場景原本就是電影的主軸,因此關於兄弟情義的主題,只談到此。

相較之下,電影《烈日長紅》的描述就平淡很多,它略過很多戰爭場景不刻意宣染,而主角們又是已淪陷國家的軍人,毫無英雄、勝利之感,這都跟好萊塢格調不合,但在處理朋友情義的主題上,卻比《珍珠港》深刻許多。《烈日長紅》,一樣是處理兩個有情義的朋友,愛上同一個女人的故事。

《烈日長紅》中的兩個男主角,是一對情義深重的朋友,他們不僅有戰場上的同僚情感,同時還一同經歷著國破家亡的患難,兩人數度出死入生,誰也不想失去另一人。

誰曉得「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禁忌竟然打破了,兩人愛上了同一個女人,女人做了選擇,被選擇的沒有拒絕,造成另一人被愛情遺棄、又被兄弟友誼背叛。

這對兩人關係很傷。

但更傷的是,兄長法蘭塔竟然懷疑卡瑞會暗算他、想要他死。

這種懷疑,遠比搶了女人更傷。

最後,卡瑞證明了他可以為法蘭塔死。

電影的結局是一片黑暗與虛無,唯一的光明,來自對卡瑞的追念。在捷克的、和在英國的兩個女人,都離開了法蘭塔,國家也背叛了他,他竟然跟曾為仇敵、信念完全不合的納粹軍官同監,納粹軍官一再問他:「你做錯了什麼?早知道就不該為國家賣命!」還跟他說:「儘管我們彼此都不喜歡對方,但我們是在同一條船上。」法蘭塔甚至差一點被同為捷克人的獄友陷害。

當一切都是如此黑暗虛無時,他心靈深處唯一、也永恆的光明,就是來自卡瑞對他的朋友之義,這朋友之義,甚至可以感染那企圖出賣法蘭塔的獄友,讓他在一念之間,放棄出賣法蘭塔的計策。

蘇珊會跟法蘭塔表達愛意,應當是戰爭期間,一個混亂失序失控的行為,從蘇珊戰後不願拋棄半身不遂的老公,多少可看出她是個不自私自利,很講情義的女人;既是這樣,何以主動跟法蘭塔示愛?她不可能不知道她這麼做,對兩個男人之間的情義,是很具傷害性的。

法蘭塔也並非完全無辜。他只要不去找蘇珊,情感就不可能發展下去,偏偏他給了自己一個官冕堂皇的藉口:請蘇珊寫信給卡瑞,不要傷害卡瑞....,就這樣,他讓自己有機會跟蘇珊獨處。或者,戰爭期間難保自己還有明天的忐忑不定,讓法蘭塔緊緊抓住愛情的機會。

法蘭塔最後被蘇珊和捷克女友拋棄,都有合理的原因。蘇珊不能棄殘廢丈夫於不顧,捷克女友又以為他已死了。

相較之下,國家背叛法蘭塔,對法蘭塔才最是心灰意冷。僅只因為共產世界和民主國家的對立,他竟然與納粹軍官同囚,這是否意味著,當初為國家投效賣命的戰場,根本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與納粹對立,根本是不必要的?若他和卡瑞沒有那麼愛國的參與英國空軍繼續對抗納粹,這一切朋友情義的試探、卡瑞之死,不都不會發生了嗎?

電影首尾、中間橋段一直不停間雜監獄中的談話,其實是要表明,與朋友情義對立的那一端,不是愛情,而是政治意識型態、國家機器,那句格言應改成:「兄弟如手足,意識型態如衣服。」


片名:烈日長紅(Dark Blue World)
導演:楊史威克(Jan Sverak)
演員:Ondrej Vetchy、Krystof Hadek

 

二次大戰期間,捷克於1939年被納粹攻陷,納粹要接收捷克所有的軍事物資;納粹軍官在接收過程中,對戰敗國家的軍人,是竭盡所能的羞辱,因此負責向納粹繳械的軍官們,不時以身體有恙為由,迴避這羞辱的時刻,命令倒楣的屬下代理職務。

男主角法蘭塔,正是受其長官之命,負責跟納粹繳交軍用飛機的。納粹軍官譏諷他:「若是納粹戰敗,軍官都會自殺的,看來你們跟納粹就是不一樣。」

法蘭塔沈默無語,但他離開空軍基地後,立即採取行動,參與英國空軍,繼續對抗納粹。他離開捷克家園的時候,也離開了他深愛的女友,和對他忠心耿耿的狗;他唯一帶走的,是年齡很輕的空軍同僚卡瑞。

卡瑞是被他訓練出來的優秀飛官,在獲知納粹要接收空軍基地時,卡瑞曾發瘋似的要在濃霧中把飛機開走,誓死不讓納粹得到飛機,但被法蘭塔阻止,法蘭塔知道在濃霧中起飛一定會失事,這樣白送性命不值得,終究優秀的飛官比飛機更重要。

法蘭塔安安靜靜的不立即反抗,彷彿是默認了失敗、徹底投降了;但其實並不,法蘭塔暗地進行著投奔英國的計畫,所以卡瑞的激動,法蘭塔其實了然於胸,只是他終究年齡長,比較沈得住氣,不立即說出計畫來,所以卡瑞是等到法蘭塔叫他打包跟法蘭塔走時,卡瑞才知道法蘭塔不是個會乖乖繳械的軍官。

卡瑞終究是年輕,離開捷克家園,不像法蘭塔有這麼多情感牽掛,他身無長物,說走就走了。

投效英國空軍,至少頭三個月他倆很悶,身為優秀軍官,卻因為不諳英文,不能在空中溝通重要的情勢用語,他們得學習英文,同時陪初入伍的傻蛋們學他們早就已經會了的飛行技巧。沈不住氣的卡瑞,數度冒火起衝突,甚至憤而離開英語教室,但被年長的女性英文老師阻止,她瞭解卡瑞的心情,她說:「我也在報效國家,我用教英文報效國家,你離開教室就是在阻止我。」英國空軍長官也一再跟法蘭塔說:「一定得沈得住氣,欲速則不達!」

英國並未亡國,所以大多數飛官不能瞭解法蘭塔和卡瑞何以如此心急,殷切切要上天空去。

終於等到受訓期滿可以上天空了,自此以後,法蘭塔和卡瑞與其他同僚一般,是生死存亡一線之間。但法蘭塔和卡瑞之間的情感,又比他們和其他同僚,是更深一層。這最明顯表現在當卡瑞飛機出事,其他同僚都視卡瑞已死之際,法蘭塔卻大大光火、非理性的堅決否認。

法蘭塔和卡瑞之間患難與共的兄弟深情,竟因一女人的介入而遭毀壞。

卡瑞那次飛機失事,他果真大難不死,並向路過人家求助,就這樣,他愛上了海軍丈夫生死未卜的女主人蘇珊。當然,他立即跟蘇珊提到了他的患難兄弟法蘭塔,奇蹟的生還回部隊後,又帶法蘭塔去看蘇珊。

沒想到,最後蘇珊愛的是法蘭塔,而不是卡瑞。蘇珊經歷過美好的婚姻、經歷過海軍丈夫一年來的生死未卜,又因倫敦大轟炸,收留一群孩子在家中,對她而言,卡瑞實在太幼嫩了。蘇珊拒絕卡瑞的追求後,又主動跟法蘭塔示愛。

法蘭塔不是沒有拒絕過,他怎能在卡瑞愛蘇珊之際,接受蘇珊呢?他跟蘇珊說:「我不能,因為我是卡瑞最好的朋友。」

但是在戰爭緊要關頭,生死一線之間,愛情實在是一針強心劑,讓人有努力求生存、勇敢抗拒死亡的強大力量,法蘭塔還是去找蘇珊了,他告訴自己:「去說服蘇珊寫信給卡瑞,以免卡瑞繼續這麼痛苦著。」但見到蘇珊,兩人根本是情不自禁便熱戀了。

那晚法蘭塔留宿蘇珊家中,約莫清晨,他才回營。卡瑞問他去哪?並立即注意到他軍服上少了一個扣子,而後卡瑞跟他說:「你開錯櫃子了,那是我的櫃子。」法蘭塔深沈回答:「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有一段時間,法蘭塔一直瞞著卡瑞與蘇珊交往,他倆繼續一齊出死入生,甚至法蘭塔曾為了救飛機失事的卡瑞,不惜冒險兩人擠一架飛機的,硬把卡瑞救出已淪陷的法國農村。

兩人的情義終於在卡瑞發現法蘭塔跟蘇珊交往後破裂。卡瑞說:「這比你死了更傷我。」法蘭塔回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卡瑞無法釋懷。

但隨即發生更嚴重的事。法蘭塔以為卡瑞在空戰中,從他背後向他開火,空戰結束後找卡瑞算帳,但事後證明,是納粹飛機向法蘭塔開火,卡瑞出身援救,打下那架納粹飛機。

法蘭塔懊悔自己竟然懷疑卡瑞,當眾跟卡瑞道歉,又跟卡瑞說:「請不要在整夜酗酒了,這樣開飛機容易出事。」法蘭塔不顧面子自尊的當眾說出,並且說的是誠心誠意,連另一擅彈鋼琴、向來旁觀不愛管閒事的的同僚馬查提都勸卡瑞:「握手吧,你們這兩個小丑,別再計較了。」卡瑞終究是沒有伸出手去。法蘭塔知道,受傷的心靈遠比受傷的身體更難治癒。

但法蘭塔沒有想到最後卡瑞竟然為他死。法蘭塔飛機失事掉落海中,救生艇又爆炸,卡瑞擔心法蘭塔凍死,想將自己飛機上的救生艇丟給法蘭塔,一時操控不好,讓飛機掉進海底。當法蘭塔爬上救生艇,忍不住放聲哭泣。

戰後,法蘭塔失去了一切。他萬萬沒有想到蘇珊的丈夫竟然半身不遂的生還,蘇珊基於夫妻恩情不能離開丈夫。法蘭塔回到捷克,昔日女友又以為他早已死亡,嫁給了別人,甚至連他最忠心的狗,一開始都不認識他。

更糟的是捷克變成共產國家後,他竟然因為曾進西方軍隊,被判有罪,終生監禁。在監獄裡很諷刺的,他竟然還跟納粹軍官同房。連納粹軍官都問他:「你到底做錯什麼?真不值得,早知道就不該為國家賣力打仗!」

在跟納粹軍官、與另一捷克人同房期間,他跟他們說了他和卡瑞的故事。納粹軍官責備法蘭塔簡直昏了頭,搶朋友女人,算什麼同袍?如果是他,絕對不會這麼做。

事實上在這永無出路的監獄期間,法蘭塔心中僅剩的美好,就是他和卡瑞的情誼,從信念到愛情,全都背叛了他,只有卡瑞不曾背叛他,甚至為他死。這成為他心中的光明,成為支撐他的力量。

卡瑞的光明甚至可以感染其他人。當法蘭塔和卡瑞情誼的見證人,那鋼琴師馬查提也在獄中死去時,跟他同房、聽完他的故事的的另一捷克人,主動跟他吐訴實情:「我曾被嗾使要陷害你,因為他們想狠狠整你。」顯然卡瑞的故事,讓他放棄了做偽證陷害法蘭塔的計策。儘管卡瑞先死,焉不知這反而是卡瑞的幸運,而卡瑞冥冥中還是繼續救援著法蘭塔呢!

導演楊史威克拍這部電影其間受訪,曾說了如下一段話:「愛情是最難捉摸的,而這也是電影『烈日長虹』要表達的重心。友誼是堅定的情感,但愛情往往是顆不定時炸彈,面對它時總是束手無策。這部片試圖去探討:男女之間的愛情是否強烈得足以摧毀友情。當我和父親,也是本片和「遊子」一片的編劇茲涅克討論劇情時,最讓我們覺得有趣的地方,就是當一個女人介入兩個男人的戰爭時,友誼總會被拋在腦後。所謂見色忘友這回事,年輕人總是嗤之以鼻,不過年紀愈大愈能體會。這種思緒也是「烈」片的關鍵。不過,當影片殺青之後,我反而漸漸相信,似乎只有友情才能天長地久。」

你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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