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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縮寫】戰爭與和平(五之一)
作者:原著:托爾斯泰/縮寫:陳韻琳

(序)

這是一個描寫大時代的長篇故事。這也是一個描寫平凡小人物的長篇故事。而讓這故事這麼的長的原因,不是大時代本身的可歌可泣,而是平凡小人物在這大時代中成長的經歷。他們與大時代遭遇,但他們尋找生命意義的過程,卻平凡一如你和我。時代變貌中,我們會透過這個故事看見屬於永恆的人性,其卑劣、其高貴,其愛、其恨......。 

拿破崙旋風橫掃歐洲歷史時,讓俄國很多充滿理想抱負的年輕人徬徨矛盾。他們愛拿破崙一介平民、卻攀上歷史顛峰的勇氣與才華,他們愛拿破崙標舉「自由、平等、博愛」的干雲豪氣。但是他們卻恨拿破崙攻城掠地的破壞力,恨拿破崙傷民族自尊的征服各國各地。 

於是在俄國的上流社會,出現兩種輿論,其一是毫無主見、媚俗的談論拿破崙,評語是好是壞,完全看層峰的意思。這些人,往往有辦法迴避走上戰場,生命不虞損傷。另一類人,就是矛盾的年輕人,他們對拿破崙愛恨交織,他們把自己的理想性格、不安於平庸的自我,投射在拿破崙這個英雄身上,而同時,卻又積極上戰場與拿破崙對恃,護衛自己的民族。 

就是在這背景下,我們幾位最重要的主人翁出場了。 

他們分別是鮑德烈、畢瑞;而與他們相關的重要女主角,是羅坦霞。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不能說是不重要的人物,我會選擇不讓故事冗長繁瑣的情況下,讓他們在該出場的時候出場。 

我們的主人翁,都將環繞在下面的主軸:尋訪生命的意義。


(一)

當俄國已經預備跟法國開戰時,俄國的上流社會仍舊是歌舞昇平、交際不斷,唯一的差別,只是在話題中增加了很多對拿破崙的譏諷不滿,拿破崙是暴君、謀殺犯、大色狼....種種不知從哪傳來的各類關於拿破崙的八卦,在交際場合中成為助興消遣的話題。 

這天在施安娜伯爵夫人家的聚會,鮑德烈公爵從頭到尾都皺著眉,非常不耐煩的聽著一堆人談拿破崙。鮑德烈極為英俊、中等身材、五官端正、輪廓分明,他眼神中充滿厭倦,清清楚楚表現他跟屋裡每個人都很熟識,而且覺得他們太沈悶、太乏味。 

糟糕的是,他在屋中最厭倦的人,就是他的夫人麗沙。 

跟鮑德烈比起來,麗沙就活潑多了。麗沙小小的上嘴唇上,有極隱隱約約的細毛痕跡,上唇相當短,露出了美麗的牙齒,偶而她讓上唇向下抿,與下唇合在一起時,就更可愛了,簡直像個洋娃娃。按理來說這應當是五官上一點點的瑕疵,奇怪的是在她臉上,卻變成一種獨特美的形式。

她快要作母親了,卻帶著身孕輕輕快快的走來走去,只要同她在一起的人,都會得到很多精神元氣。

這時麗沙胳臂上掛著針線袋,繞著桌子走,略略有點而搖搖擺擺,然後高高興興坐在一把搖椅上,想聽大家談論拿破崙。 
「外子正預備把我撇下了去參加戰爭呢,我總得知道這戰爭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好事者就自信滿滿的說起「戰爭」,但說的卻是拿破崙追求一位名伶的流行軼聞,因為太自信,也就沒有人敢斷定到底是很富機鋒?還是極其草包。

說完後,眾口一聲:「迷人嘛!」 
麗沙也是嘆口氣:「迷人嘛!」然後把手中女紅停下,用以表示這故事讓她沈迷到無法繼續女紅。 

鮑德烈愁眉苦臉,呆在一角。

女主人有不讓任何人被冷落的義務,便拉著鮑德烈到場中間說: 
「您真要從軍作戰嗎?」 
「是。」鮑德烈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那麗沙怎麼辦呢?」 
「我會把她帶到鄉下跟父親、妹妹一齊住。」 
「您嬌媚的夫人就這樣遠離上流社會交際,你不覺得對她太糟了嗎?」 

鮑德烈沒有回答。 
其實他在心中佩服拿破崙,對於幫英國奧國的忙,去打這偉人,不是出於他內心深處的信念。但他無法說明他非去不可,是因為現在的生活已經快讓他窒息。 

而他的太太麗沙卻像是突然找到精神支持一般,開始顫動的說: 
「為什麼沒仗打男人就過不了日子?我簡直就不懂。我們女人其實一點也不想有這些事的。德烈現在的生活多好,大名鼎鼎,要找受人尊敬的差事易如反掌,為什麼要去打仗呢?你們勸勸他吧!我好怕阿!」

德烈望著她,久久才冷冷淡淡客客氣氣問:「麗沙,妳怕什麼呢?」 

這樣在眾賓客面前維持禮貌的談話,當德烈與麗沙回到家中,就變的嚴厲了。

麗沙說:「男人真自私阿!自私份子!你們每個男人都是,只為了老天才知道的什麼鬼理由,就把我甩下來,把我一個人孤伶伶關在鄉下。」 
「我是讓妳同我爸爸我妹妹住阿。」 
「還是一樣阿,我還是孤孤單單,沒有了『我的』朋友。」 
這時麗沙的音調已經是動不動就要大發脾氣,嘴唇再看不出微笑,臉蛋兇霸霸的。

德烈嘆口氣。他永遠也無法讓麗沙明白,麗沙愛的那群朋友、那樣的生活,正是德烈最恨的,也是他想從軍的原因。 
德烈應付著:「麗沙,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要害怕。」

麗沙滿面通紅,手舉起來,作個絕望的姿勢:「德烈,你變了,變的好厲害。」

德烈轉話題:「麗沙,妳該睡了,妳的大夫說妳應當早睡,現在是妳該睡覺的時間了。」

麗沙嘴唇哆嗦著。德烈聳聳肩,在房裡走來走去。 
「德烈我今天非得問你,為什麼你對我變了那麼多?我作了什麼?你要離家去打仗,完全不想到我了,為什麼?」

德烈忍耐著,客客氣氣親她的手,說:「晚安!」便退了出去。 

德烈聽見麗沙在裡面哭的聲音,因為已經太多次這樣周旋,他已經對麗沙的哭鬧沒有感覺了。德烈站在院子裡,心想: 
我一定要跟單身男人說:絕對不要結婚!直到你把你想作的事都作完了!直到你完全明白你現在愛的女人結婚後會不再愛了!直到上了年紀百無一用了再結婚!否則,婚姻就會讓你把內心深處所有的美好事物崇高理想都丟開,讓你把一切時間浪費在雞毛蒜皮的瑣瑣碎碎上。如果你心中還有理想就結了婚,你就會發現所有的門都關上了,除開客廳,跟一堆窮極無聊的寶貝蛋扯自己根本不想聽不想講的話題....,結婚,有什麼好處呢?


 (二)

其實德烈知道麗沙是好女人。但是麗沙不是他生命的最重要的部分。現在他離開麗沙,想到他未來的生活,他瘦瘦的臉上的每片肌肉,都因激烈的興奮而抖索,而在交際場合眼睛半開半閉、只讓聲音從齒縫出來的無精打采,也變成閃耀的鮮明刺眼的光亮精神。

他內心充滿熱情:「拿破崙在他的途徑上一直努力,他一步步邁向他的目標,他自自由由,除了目標沒有別的。現在我要去打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我終於可以擺脫瑣碎無聊日復一日重複的乏味生活,讓我有機會走向偉大。」

而這邁向偉大的心情故事,如何讓只想鎖住男人、世界狹小心眼狹小的女人瞭解呢?

德烈的父親比麗沙還瞭解德烈。因為他們父子是同類型的人。

德烈從軍前,帶麗沙回鄉下。麗沙像一般社交場合一樣,一見到德烈的妹妹瑪麗,就熱烈的彼此擁抱,邊尖叫著,甚至哭起來,好像生死摯交闊別很久再度重逢一般。熱烈很久,兩人終於分開,卻又沒一會兒再擁抱起來,重新表演一次動作。

德烈不耐煩的等這必要的社交動作結束,等瑪麗和麗沙嘰嘰喳喳很久,終於和生活作息十分準確的父親一同坐在餐桌上了。父親進餐廳時,銳利發光的眼睛在濃濃下垂的眉毛底下,嚴厲的巡視著,最後停在麗沙身上,就像皇上蒞臨一般。他嘗試和藹的跟麗沙問安,然後坐下吃飯。

麗沙被問安以後,把緊張的心情慢慢放鬆了,然後像過去一樣,開始閒聊,嘰嘰喳喳把很多認識的人的閒言閒語報告一番,越講越活潑。

正講到某伯爵夫人因為丈夫過世,眼淚都快哭乾....,德烈的父親終於按倷不住,打斷麗沙無法停止的閒談,大聲幾乎是有點憤怒的問德烈:

「你就要從軍了,告訴我,你所瞭解的戰役計畫是什麼?」德烈起先有點勉強,但談幾下,便興高采烈,把軍團多少人會在哪裡會師,其他國家會有多少兵力支援,預備四面八方圍住法國....,然後父子倆開始談政治,談統帥間不同的意見與內訌。

「拿破崙是位偉大的戰將。」父親說。

麗沙與瑪麗沈默著,感覺自己在這樣的談話中,簡直如同不在場一樣。

那天晚上,德烈便預備啟程了。

他到父親書房單獨與父親告別,父親拍拍德烈:

「你決定的對。不要把自己拴在婆婆媽媽的裙帶上。男人要有骨氣。麗沙,」父親嘆口氣:「就是一般的女人。」

「她生產時得煩父親照顧,麗沙怕的要死,她一直覺得自己會死掉。」

「唔....唔....我會照料的。唉德烈,真糟糕。」

「怎樣?」

「我說你娶麗沙這事糟糕。但是沒法了。我們心照不宣就好。德烈,像個男子漢大丈夫,別讓我丟臉。你的決定是對的。現在你去吧!」

然後父親突然大聲喊:「去啊!」他冒火的把書房門打開,讓僕人以為他們父子吵架了,父親怒氣沖沖大聲叱叫:「去吧!」

德烈最後跟麗沙辭行。麗沙跟瑪麗正在廳裡談蘇波夫老伯爵夫人滿嘴假牙一頭假髮,邊哈哈哈的笑,天哪這話題,德烈在不同場合至少聽了十遍以上了,她滔滔不絕吱吱喳喳。

德烈喊:「麗沙。」然後說:「好吧!」

這一聲「好吧」就像是冷冷的譏誚,彷彿在暗示:「現在,表演妳應當表演的的吧!」

麗沙果真要哭般的說:「德烈你要走了?」然後一臉變的蒼蒼白白,向丈夫靠去,德烈手一伸,麗沙就昏倒在他肩膀上。

德烈小心鬆開她,仔細把她放在躺椅上,然後走了出去。

妹妹瑪麗追出來:「帶著這個、帶著這個聖像,我求你,讓上帝保佑你。我會照顧嫂子的。」

德烈說:「瑪麗,別怪我。我知道麗沙沒有錯,她沒有什麼要責備的,只是我告訴你真相:我不幸福,我不快樂,而我無法改善這處境。再見了瑪麗。」

這時,麗沙還躺在躺椅上,被僕人揉著太陽穴。德烈慢慢走著,消失了。書房裡傳來父親擤鼻子的聲音,又尖銳又氣憤,像是手槍在開槍。德烈一離開,父親就把書房門飛開來,嚴肅的向外張望。

「走了,走是好的,是好事一樁。」他氣憤憤看暈過去的媳婦,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砰一聲回房把門關上了。


(三)

德烈的好朋友畢瑞跟德烈一樣,對拿破崙的看法不隨從輿論。 
但是畢瑞跟德烈的個性很不一樣,這就導致他們走上不一樣的路。

畢瑞是貝奇禮伯爵的私生子,這本來社會地位很曖昧的年輕人,卻因貝奇禮伯爵非理性的鍾愛,送往歐洲唸書唸了十年。也因著這樣,他對社交就挺不內行,但卻經常被邀請到社交界代表他的父親貝奇禮伯爵。 

德烈再把不耐煩擺明了放在臉上,卻不大會把心中的想法老老實實說出來,他知道,心中想的未必都得據實以告,否則在一堆媚俗的草包中間,遲早會讓自己死的很慘。 
畢瑞卻沒這概念。就譬如施安娜那天的社交聚會,一談到拿破崙,畢瑞就與眾不同的發表高見了: 
「你們為什麼這麼有把握俄國一定有實力阻止拿破崙?俄國真的有實力拯救全世界?更何況拿破崙不像你們所說的只是個惡棍,他是政治和軍事的天才,他的野心很偉大。」 
「天哪,我的天哪!」女主人錯愕的嘴巴張大。 
他竟敢忤逆全場眾口同聲的意見。這種社交場合,評論時事只是氣氛的點綴。重要的是氣氛,氣氛比什麼都重要。 
畢瑞甚至繼續說下去:「法國從大革命以後,早就民不聊生了,是拿破崙真正有能力懂得什麼叫革命,為了大眾的好處,他才鎮壓的。」 
施安娜想緩和張力,便開玩笑說:「我說貝畢瑞先生,您要不要站在桌子上繼續發表政見呢?」 
畢瑞一點都沒聽見,繼續慷慨激昂:「不錯,拿破崙偉大,他站在革命之上,鎮壓革命,卻又保存了革命要爭取的一切好處,言論出版自由啦、民權平等啦....我支持他掌權。」 
立即有人反駁:「但是他殺某公爵不經過審判程序,他玩女人,我看,他根本就是想一步登天的暴發戶!」 
全場點頭同意。 

就是這時候,畢瑞突然開始傻笑,露出他性格當中的另一面:不曉得怎樣轉轉把自己救出的老實個性。 
所以德烈當時就出來解圍了:「畢瑞講的是一個政治家的權謀智慧,至於拿破崙私人品格如何,誰真正知道對不對?」 
畢瑞向德烈傻笑。 

客人向施安娜謝謝她的精彩晚會以後,準備告辭了。 
畢瑞樣子長的笨手笨腳、結結實實、高高大大,他太不擅長社交,既不曉得怎樣該走入客廳、也不曉得該怎樣走出客廳。也就是說,他非但不知道應當跟女主人說幾句特別使人中聽的話,還心不在焉的拿錯帽子,把一位將軍的有飾羽的三角軍帽拿在手裡,人站著,拔那些飾羽,一直到那為將軍要求把他的軍帽歸還為止。 

就是這個笨笨的畢瑞,是唯一能讓德烈說話時神采奕奕不會不耐煩的。 
德烈喜歡畢瑞,但是也替畢瑞擔心。在畢瑞不媚俗有洞見的觀點底下,卻藏了一個不知怎樣克服眾意、無法將理念徹底用毅力實踐出來的致命弱點。 
這時他就勸畢瑞:「我的好老兄,講話要看場合,你不能老是到什麼地方都這麼誠實的說出自己的看法阿!好了,現在四下沒人,你告訴我,你是打算進入騎兵?還是外交部?」 
「 唉我不知道阿!」 
「可是你一定要下決心阿!」 
德烈說的,正好是畢瑞的弱點。當畢瑞還在不選場合的高談闊論時,德烈已經運籌帷幄實踐他的想法了。畢瑞可能多了一點哲學思考的能力,但是德烈卻有畢瑞沒有的意志力,因此在畢瑞心目中的德烈,充滿「力」的象徵 。 
「目前我自自由由,也樂在其中,半點兒也不知道自己要作什麼。」 
德烈提醒他:「你是我認識的圈子中,很少的能讓我不會不耐煩的人。你福氣好,還有時間可以隨心所欲,也可以慢慢作選擇。....但是畢瑞阿,不要被帶壞,一堆人看你有錢又不算計錢,帶你吃喝瞟賭,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性,可是你會被他們耽誤。你太老實了。尤其小心女人—告訴我,你今晚會上哪兒?」 
「他們本來約我去喝酒的....德烈,我答應你,今晚我不去了!」 
「這才是好兄弟。」德烈拍拍他的肩。 

但是那晚,畢瑞真的不知道去哪兒打發時間好。東晃西晃,沒點兒意志力能把自己的腳帶回家,最後還是晃到了那群愛喝酒鬧事的朋友當中,喝了個爛醉,又闖了不少禍。


(四)

德烈進入軍隊,立即因其父親過去在軍中的勢力與德烈個人的才華,成為總司令庫圖佐夫的幕僚。 

離開俄國到奧國與各軍會師沒多久,德烈產生很大的變化。從他臉部表情,到他的行動、步伐,都沒有了從前裝模作樣的鬱悶和怠惰。現在他完全投入在有興趣又合適的工作環境裡,臉上經常露出對自己、對別人、對周遭人們的滿意,笑容與眼神都是煥發動人的。 

也因著經常執行總司令的勤務,德烈知道莫斯科社交界對這場戰役的評論實在錯誤百出一無所知。他知道畢瑞才是對的。拿破崙是政治軍事的天才,所有戰役歐洲各國紛紛不敵,一場場敗仗連續吃下來。而俄軍尤其處在艱困地位,俄軍的烏合之眾龍蛇混雜,也已反映出俄國國勢早已積弱不振的事實。 

德烈知道他遲早會隨總司令上戰場。法國終究會直接與俄國有遭遇戰。他很矛盾,一方面擔心著俄軍慘敗的慘烈狀況,不希望俄國百姓對自己民族失去自信與自尊,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拿破崙輸掉,他無法忍受他心目中的英雄慘遭恥辱。 

當德烈從軍以後,畢瑞也碰到一樁關係他一生的大事。畢瑞的父親貝奇禮伯爵,在久病以後,終於病入膏肓命在旦夕。 

也就是說,貝奇禮的遺產如何處置,關係貝家孩子的未來。 

貝奇禮只有三個女兒,但私生子眾多,他卻獨獨鍾愛畢瑞。但其實按理來講,寇維希與貝奇禮很近的姻親身份,應當比畢瑞更適合是繼承人的。 

貝奇禮遺囑到底怎樣寫?這陣子比戰爭,更成為莫斯科社交圈閒扯淡的重心了。還有一個謠傳,說貝奇禮已經寫奏摺給皇上,以自己沒有兒子為由,央請皇上把畢瑞允准成為嫡長子。.... 

畢瑞傻呼呼的等在父親屋裡。他被父親的三個女兒和維希公爵憤怒的兇來怒去,卻是完全的莫名其妙。偶而聽見維希公爵和三個女兒討論遺囑的事,卻明確感覺他們希望自己不在場。但是父親隨時會過去,他又被命令了不准離開。

有時他被來訪著讚嘆「你好命阿,父親疼你。」有時又被維希和三個同父異母的姊妹喚作「賤丕子、無賴、口蜜腹劍的混蛋」。他大而無當的在房裡呆著,數天來不知所措又窮極無聊。他彷彿很重要,必須一直等待著;但他卻又被父親的親生女兒刻意的忽略。要不是一個他素來不認識、據說是遠房親戚的阿姨,經常指點他要怎樣作,他幾乎以為自己會一輩子被囚禁被遺忘了。 

有一回他被帶進父親房裡。他走近父親,看見父親直勾勾望著他,畢瑞不知道是父親這陣子眼睛一向如此,還是真的有話要說。畢瑞按遠房阿姨指示坐在一張椅上,他規規矩矩一動不敢動,總覺得維希和三個姊妹隨時等著他犯錯。然後,父親想翻身,全場一陣慌亂,父親手臂被折到了。父親早已因中風失去感覺。父親望著自己被折成兩截的手,又看看畢瑞,悽慘的笑一下,畢瑞突然鼻子酸酸眼睛模糊。他聽見父親一聲嘆息。然後畢瑞就被帶離房間。 

畢瑞繼續呆在自己房裡,一個白天又過去了。到了晚上接近半夜,他聽見乒乒乓乓打鬥的聲音,他聽見那表了十八里遠的遠親阿姨大喊:「你敢搶遺囑?人還沒死你敢搶?」 
「妳才放手。妳算老幾也管我家的事?誰不知道妳是想騙畢 瑞。」 
「放手放手....」 
然後是門砰的一聲飛開:「死了死了,你們幹嘛還在這裡,伯爵死了阿!」 
畢瑞跑出自己房門,看見那個一直護衛他的遠房阿姨手裡拿著公事包,緊抱著像抱剛出生的嬰孩。她喘吁吁對畢瑞說:「我就知道他們會幹這種事,還好我攔下了。」 
姊妹中的大姊惡狠很看著畢瑞:「現在你稱心如意了!你就是在等這個!爛丕子!」 
最後從爭奪戰的房裡走出的是維希,他略略有點搖搖擺擺,一屁股坐下,一手遮住臉,下巴抖個不停:「呵,畢瑞!」畢瑞嚇了一跳,因為過去維!」 

最後從爭奪戰的房裡走出的是維希,他略略有點搖搖擺擺,一屁股坐下,一手遮住臉,下巴抖個不停:「呵,畢瑞!」畢瑞嚇了一跳,因為過去維希從沒有對他這樣柔和過:「畢瑞阿,好孩子,我快六十歲了阿,我也要死了阿....」 
遠房阿姨彷彿是感染了這種哀傷,柔柔和和誠誠懇懇說:「畢瑞阿,這些天還好我在這裡。以後你就知道我有多疼妳,那時,妳不要忘了我的兒子。」 

隔天,全莫斯科都知道畢瑞是貝奇禮伯爵唯一合法的繼承人,他的地位徹底的不一樣了。

【原著縮寫】戰爭與和平(五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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