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韻琳
女導演Catherine Hardwicke於2003所執導的第一部長片「《芳齡十三》(Thirteen),其劇情可能會讓有青少年青少女孩子的父母相當的不安,因為它一來是觸及了青少年青少女都開始跟父母親爭取的「隱私權」、二來又觸及青少年青少女很在意的「同儕需要」,這是每一個步入青少年的孩子都一定會發生的變化,當這兩點青少年青少女典型的變化碰在一起,往往造成父母很深的不安感、在產生改變的一開始都會很想阻止它發生,因為父母會察覺自己對孩子的影響力正在失去、也會對孩子把自己房間的門關起來以後的心理世界隱隱浮現著不安,可是,父母卻又無法阻擋孩子在這兩方面的改變,因為,這是青少年青少女典型的心理需要。
其實大部分青少年從對父母的需要轉向對同儕的需要,都不會造成他人生的損害,反倒對他階段性的成長大有幫助;而他們老想把自己房門關起來,也無非只是想獨處、遠離父母因愛而產生的嘮叨....。
但是,萬一不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呢?譬如電影中的母親,哪裡會知道女兒崔西關起門來以後,跟她好朋友艾薇是在一齊吸毒,又哪知道崔西每逢碰到心靈痛苦,就會拿剪刀刀片割手自殘呢?
電影最終卻告訴我們,只要父母堅持永遠不放手,沒有什麼是不能挽回的。
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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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芳齡十三的青少女崔西,曾經是個乖巧體諒的女孩,但在她這平靜溫和的臉上,正隱藏一個進入青少女階段將被引爆的風暴,因為崔西不知該怎麼愛自己,她很孤單,她很自棄,當她這種情緒達到極點時,她會拿刀片或剪刀割傷自己,透過自殘的痛楚,來減緩心中的深痛。隨著進入青少女階段,她手腕上開始有傷,傷痕逐漸增加,但沒有人知道她手上的傷、她心中的痛,因為她不讓任何人包括她的母親知道。
其實是可以從崔西作業中所寫的詩句中,感覺出她覺得自己很殘缺、她對自己很遺憾很絕望,也可以感覺出崔西的自我認同正出現危機。她需要尋找到能幫她建構自我的典範,而一個十三歲的青少女,正從母親身邊飛走,轉向尋找同儕的認同。
崔西羨慕的是艾薇,因為全校男生都注意她、想追她,可是,艾薇昂貴名牌的衣著、鮮麗亮眼的打扮,處處暗示著崔西,讓崔西相信這是讓男生喜歡的唯一關鍵。因此當崔西見到艾薇時跟她微笑、想與她為友,卻被艾薇從上到下打量,然後笑她土包子;就在那一刻,崔西厭惡起自己習以為常的一切,從房間佈置到母親為她買的衣服,她全想改變。
崔西的母親發現崔西開始生氣的丟自己的衣服襪子,知道女兒想從兒童變成青少女、或者說是青少女想法中的成熟女人,母親便配合崔西,帶她去買衣服。
但崔西不可能穿名牌,因為崔西家並不有錢,崔西的母親梅麗是個單親母親,她很努力的幫人洗頭、整理頭髮、開放家庭成為安親班、照顧別人的孩子,努力的賺錢養育一兒一女。
而且,母親梅麗還有自己情感上的困擾。梅麗的前夫忙碌於事業,一點都不想分擔照顧孩子的責任,對梅麗來說,生活是疲憊困窘的,她需要有人愛,基於情感需要,她身邊有個願意對她好的男友,但這男人曾有吸毒前科,方從中途之家戒了毒癮出來,他對梅麗很好,但崔西一點都不接受他。
當崔西穿著母親帶她去買的衣服到學校,想爭取艾薇的友誼,卻換得一通假電話號碼,艾薇仍舊不屑與她為友。
最終崔西取得艾薇的認同,是因為崔西偷了街上一位中年女人的錢包,將裡面大筆的錢跟艾薇分享,兩人一齊去買了一大堆的名牌服飾。
這時崔西也才知道,艾薇儘管身著名牌,但絕非因為家中有錢,而是因為艾薇慣於偷竊,崔西敢偷別人的皮包,正是親眼看見艾薇將名牌耳環偷偷放進自己的皮包裡。
從此以後,崔西和艾薇成為好朋友,每天形影不離,她們一齊逛街、偷竊、交男朋友,甚至轉賣毒品取得零用錢,當然,她們也開始吸毒。崔西把以前「土包子」時期所有的朋友全甩了,功課開始一落千丈,脫胎換骨的成為艾薇之外另一個以風騷出風頭的女生,成功的取得全校男生的注意。
懸崖
艾薇開始經常住在崔西家中。
艾薇的家庭背景比崔西複雜很多,從她的描述中,母親已過世,現在由表姊布魯克當監護人,布魯克在酒吧工作,身邊男人來來去去,並且會欺負艾薇。當崔西的母親梅麗聽艾薇說起自己的身世,基於母性的關愛同情,也同意艾薇住在家中。
梅麗感覺崔西日漸在改變,艾薇對崔西有一種無形的鼓勵,崔西開始反抗母親的嘮叨,不希望母親進房間、堅持自己的隱私、跟母親頂嘴、態度很惡劣。當她將崔西的牛仔褲以六元美金縫上豹皮,心想這應當可以取悅女兒,未料崔西卻一點也不領情,反而很生氣的說:「妳為何亂進我房間拿我東西?我有進妳房間亂動妳東西嗎?」梅麗被潑了冷水,只能忍耐再說:「妳得開始弄妳的功課了。」梅麗寬厚的忍耐著,希望這只是青少女必經階段,崔西總有一天會改變。
梅麗開始懷疑崔西的改變跟艾薇有關,但每次企圖請艾薇回家,艾薇與崔西都會將艾薇的可憐處境提出來,讓梅麗感覺她請艾薇回家,是在將艾薇推入火坑。梅麗有一次跟崔西說:「妳為何一大早把這可憐的女孩帶到我面前,這樣會讓我不忍心作決定。」崔西簡短答:「我知道妳會不忍心。」
艾薇和崔西關起門所做的事、以及在學校所做的事,梅麗完全被瞞著。她不知道崔西已穿上舌環、臍環,衣著挑逗的跟男生鬼混,她不知道她們另有經濟管道,或偷或轉賣毒品,樣樣都會觸犯刑法。她感覺崔西房裡有不對勁的事,她很不安,卻說不出任何具體的不安理由。
崩潰邊緣
直到有一次,艾薇帶著崔西去勾引她鄰居、作消防隊員的路克,被路克當妓女一般趕出去、羞辱她們一頓後,崔西回家,正好遇上母親,便拿母親出氣,態度惡劣。梅麗光火的衝進崔西房間,這才撞見崔西房裡那些不可思議的衣著、內衣內褲。梅麗嚇到了,她想跟崔西談談,但崔西一口回絕。
那天晚上梅麗打電話給她的男友,說她這次真的開始擔心了,她很想避免更壞的事情發生,但是卻無任何可以努力的切入點。
梅麗的男友基於關心梅麗,決定介入協助。他想,或者先從改善家庭氣氛開始,於是帶梅麗、艾薇、崔西一道兒去看電影。但是他在崔西心目中從沒有合法權柄,崔西根本排斥他,因此崔西把他和母親梅麗哄騙進電影院,並說要在同一時間跟艾薇看另一場之後,便偷偷扔下他們,換上性感衣著去街頭玩了。
這次梅麗男友的介入可真是一場災難,將風暴擴大。
崔西這性感挑逗的穿著,在街頭被她哥哥梅森撞見,梅森嚇到了,崔西趕快離開梅森的視線,而後街頭混混又給崔西吃了春藥,企圖佔她便宜,崔西忍耐著頭暈到處找突然不見了的艾薇,混混在一旁等著崔西暈倒....危機之際,艾薇出現,她在角落跟崔西的男友偷情。
崔西趕快抓著艾薇回電影院,但仍舊是太遲,母親知道她們根本沒有看電影,而是去街頭混了。
正因為這是梅麗男友的一片好意,使梅麗加倍的憤怒崔西的頑劣,母女已在風暴邊緣,加上崔西哥哥梅森的一句話:「媽,我想跟妳談談。」
於是風暴引發,崔西衝上去跟哥哥扭打,又跟母親發飆,梅麗長久以來的壓抑忍耐再也不能負荷,進廚房歇斯底里的破壞東西,梅麗男友企圖緩和崔西情緒,又被崔西怒罵:「不關你的事,你這個吸毒鬼!」梅麗男友一驚、心一涼,回身整理行囊,跟梅麗說:「這個家快讓我瘋掉,我又想磕藥了。」
能說的清楚?
家中所有成員全都盡了力,也全都將力氣耗光,眼看著崔西載浮載沈,沒有任何人知道該怎麼辦、又也誰能再伸出援手。
請那個忙於事業、不肯照顧孩子的生父能否介入呢?至少崔西一直認為他絕對比母親的男友有資格。
生父在母親拜託下出現了,跟女兒講不到兩句話手機就響了,他忍一次,第二次還是忍不住的接起電話,跟對方說:「對不起,我現在正在跟『客戶』說話。」崔西不曾有機會說完一句話,而後因父親說的「客戶」兩個字而心寒,她諷刺的說:「你實在需要這份工作!」之後,便不再跟父親說什麼。
父親決定離開。
哥哥梅森企圖挽回父親,為崔西求救:「爸爸,她需要幫助,她真的需要。」
父親不耐煩的回答:「那麼,有誰可以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問題?」
梅森只好聳聳手。
有誰能說清楚青少男青少女改變沈淪的過程?一段需要長期陪伴、支持的關係,又怎能透過「說清楚問題」便得到解決?
崔西獲得拯救的第一步,是跟艾薇分開,崔西需要轉換自我認同的對象,她需要重新開始,這會是一個漫長的拯救之路。
梅麗並不知道艾薇把崔西已帶進多危險的路,她把艾薇送走時,還有非常多的罪惡感,因為艾薇又在楚楚可憐的求她,但梅麗忍耐著硬下心來,因為她已經走到自我的極限了。
艾薇回去監護人布魯克那裡以後,也隨即報復似的切斷她和崔西的友誼,崔西早已丟棄以前乖乖牌土包子時期的朋友了,現在又失去艾薇那群朋友,她變得形單影隻,非常孤寂。這時其實是最危險的,她沒有任何同儕,意味著她找不到任何的自我認同;她可能會耐不住孤單鋌而走險,另外尋找更引入歧途的友伴。
危機與轉機
幸好,崔西隨即因這四個月的放浪被迫留級,而艾薇出事被輔導室約談,艾薇為了脫罪也為了報復,便抖出崔西來。
這對崔西是致命的危機,因為過去所有的使壞全都被攤在陽光下眾人皆知,但這也是崔西的轉機。
崔西回家,發現她房裡所有藏著的性感衣物、不明來歷的錢與毒品,全被母親和艾薇的監護人布魯克查了出來。
崔西既羞且怒的大喊:「妳怎麼不重隱私的亂搜我房間?」
梅麗哭著說:「妳應當慶幸是我搜,而不是警察。我不知道妳陷的那麼深。」
艾薇拼命要脫罪,一直抖出崔西的過去,並說都是崔西要她跟著作,她才會被學校發現。
於是我們會看到梅麗和布魯克,到底是誰真正關心家中正在懸崖邊緣的青少女:
布魯克大罵崔西帶壞艾薇,儘管崔西說是艾薇先開始的,但布魯克不肯相信,她將責任全推給崔西,也讓崔西和梅麗承受所有犯錯後的羞辱。
梅麗挺身保護崔西,要布魯克和艾薇滾蛋,艾薇反擊下,將崔西衣袖掀開,讓梅麗看她手腕上條條傷痕,告訴梅麗,連崔西自己都知道自己很賤,所以懲罰自己。
絕不放手的愛
梅麗看到那條條傷痕,嚇呆了,淚珠隨即滾滾而下。女兒犯錯走上懸崖,背後承受了多少的心靈痛苦,是她這個母親不曾瞭解的?
但她也已下定決心,要跟崔西面對這一切過錯和羞辱。這時的崔西,是處在完全自我否定的羞恥中,她甚至拒絕任何母親的觸碰,不停推開梅麗,跟梅麗說:「我恨妳。」但梅麗不放手,梅麗緊擁住她,說:「我不會放手,妳和梅森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我寧願為你們死,我一定不會放手,我要一直陪著妳,我們一定撐的過,我們會度過這個難關的。」
梅麗隨即親吻崔西手上的傷痕,彷彿是用著愛,要讓崔西痛苦的心靈獲得拯救。她擁著、她親著,也讓她的淚落在傷痕上。
那晚,梅麗擁著崔西入眠,直到崔西在哭泣中睡著,直到兩人次日平靜的醒來。
崔西將會度過難關,她將會找到自己、也愛自己,因為她的母親以愛堅持不對她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