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若漪
曾經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遇見梵谷的麥田。
那是一趟從羅馬轉往德國的旅行途中,一行人先是在羅馬機場被航空公司莫名耽擱了許久幾乎上不了飛機,好不容易出發了,一下飛機,法蘭克福又以陰雨綿綿的灰濕天氣迎接著我們,然後便是漫長的公路上的趕路。
陰雨綿綿的一路上,路邊都是麥田,那時,我便想起了梵谷。
麥田是梵谷晚年不斷描繪的主題之一,尤其是他不斷病發又恢復,心力交瘁的那段時間。每回他給弟弟西奧寫的信中,總是會提到自己又畫了哪些畫,而裡面總會有一兩幅關於麥田的畫。
「我試畫了一些小麥,只呈現帶有綠藍色麥莖的麥穗,長長的葉子像綠色彩帶,剛剛轉黃的麥粒邊緣稍帶淡玫瑰色;主要是同一個明暗度的各種綠,這整個綠色系的顫動將令你彷彿耳聞麥穗在微風中搖擺時所發出的柔軟沙沙聲……」「我又著手工作了――雖然畫筆幾乎從我的手指滑落;我又確知我想要的東西了。如今已完成三幅規模更大的圖。兩幅雲氣翻飛的天空和廣漠無際的麥田,我不必費神去表現哀愁與寂寥之情。希望你可看到它們,因為我想這些作品能把我無法用言語說出來的東西傳達給你,即我在鄉野間所見的健康與活力。…… 」
遼闊而一望無際的麥田,成為不斷被磨難的梵谷的安慰。
車子在趕路間終於在一個小休息站暫停,休息站旁赫然就是一大片的麥田,大夥兒開心的從車下來伸展筋骨之時,飄著的雨停了,天際陰沈沈的雲還稍微散開出一點晴空。我抓著相機走下車,一個人拔腿就往旁邊衝去。接下來,我便站在一整片遼闊的麥田前。
麥田 德國 2007 |
嚴格說起來,那並不是梵谷當初畫的「那個」麥田。
然而這其實無關緊要,我們並不需要真正站到那個他畫了陰沈天空烏鴉滿天,總要被拿出來與他的自殺相提並論的麥田前,才能看見他眼中的麥田,因為他想畫的不僅是某處特定的風景,而是「生命」。生命裡的翻騰,生命裡的恐懼,生命裡的活力,生命裡與自身的奮鬥,生命裡渴望被刻畫下來的每一筆色彩;因此畫中的麥田在洶湧陰鬱的天際雲層下,依然是溫暖耀眼的黃。
烏鴉麥田 1980 梵谷 |
我站在麥田前靜靜環顧,來回踱步、遠眺、發呆,嘗試用相機捕捉那曾經震撼梵谷的麥田生命力,終於要離開之時,一抬頭,在天邊看見了那常被攝影者暱稱為「耶穌光」的特殊光線自雲間穿透灑下,閃耀在麥田之上。
天際之光 德國 2007 |
那片刻彷彿呼應了梵谷曾說的那句話:「如果沒有比我自己偉大的東西,我就沒有辦法活下去,這偉大的東西是我生命的全部,所以我的創作總要表現出永恆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