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韻琳
對男人而言,一次激情的做愛,可能就得著他的心;對女人而言,唯有進入她的心,才可能得到她的激情。這種男女之間對「愛情」與「性」的差異,使男人與女人之間,像是蒙了一層面紗一般,異性,永遠成唯一個謎。
不過,「性」與「愛情」在某一種情況中泯除差異、殊途同歸,那就是開始成癮之際。
紀登斯在《親密關係的轉變》一書中,提到現代社會的「愛情成癮」「性成癮」,它一如藥物成癮、酒成癮一樣,其實是自我失落、親密關係失落後的替代物,正因為永不可能真正替代,因此必須持續的追求,而有成癮行為。
由Maurice Pialat執導的《關於我們的愛情》(A nos amours,法國,1983),女主角蘇珊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見一個愛一個,隨即上床,與每一個男人在一起的當下,都有愛情的感受,但一旦分開,立刻失去愛的感受。
蘇珊的水性楊花,使她被輕蔑,大家都用最污辱的字眼來形容她但她無法控制,她一苦惱就需要找男人,又無法專一於任何一個男人,很多人都認為,趕快讓她結婚,就安定下來了,但其實並不,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愛她、接納她,甚至願意為她去跟她哥哥談判(蘇珊的哥哥說,她那麼多男人,只有你認真來見我。),但蘇珊跟他結婚後,還是有了其他男人。蘇珊的父親跟她說,妳根本沒有愛的能力。蘇珊,正是典型的「愛情成癮」「性成癮」,她需要從不斷跟不同的男人發生性關係當中,尋找替代性的滿足。
蘇珊的家庭並不正常,他們之間沒有正常溝通的機制,平日是冷淡有禮的彼此對待,但一旦起了衝突,立刻歇斯底里動手打人。母親尤其嚴重。他們之間從無法傾訴、從無法聆聽,他們無法彼此瞭解。
蘇珊的父親有一天就決定離開家了,離開家什麼理由都沒說,母親告知蘇珊父親離開了,也是冷冷靜靜。
但蘇珊與男人的事,就成為母親發作歇斯底里的焦點,她一發作,哥哥立刻護衛母親,動手打蘇珊,蘇珊被打後,愈發的想離家找男人。
蘇珊曾經好好愛過,那是她的初戀情人,但是在一次蘇珊拒絕跟他有肉體關係後,他相當不滿,儘管蘇珊解釋那時她很不舒服,但他仍決定跟蘇珊分手,並跟蘇珊的好友在一起。蘇珊很難過,往後總是想念著他,而後,父親又離開家了。最後,當她初戀情人再回來找她,想要重修舊好,蘇珊問:「你是覺得我跟那麼多男人上床卻沒跟你,所以想回來找我?不可能了,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正是紀登斯所說的「愛情成癮」與「性成癮」,是一種自我的失落、親密關係的失落。追逐像蘇珊這般的愛情,其實是病態的。
Aku Louhimies執導的《縱情慾海》(Restless,芬蘭,2000),則相反的,是描述一個可以任意跟女人上床,卻對愛沒有感覺、更無法承諾的男子。阿里在對愛沒有感覺之先,已經先對人生意義徹底失去,他過的很虛無,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相當被動的被機運的生活所安排。阿里的虛無,可能源自於他學醫,在醫院工作,經歷太多生老病死,也可能源自他單親母親癌症末期即將過世,他還不知道父親在哪裡....總之,他過的麻木而虛無。
他任意跟女人上床發生性關係,性是他唯一有感覺的事,一夜激情後,他跟女人分手就不再相會,他不挽留任何女人,因為他沒有愛。他跟女人總是被動的,因為他長的很帥,渾身散發著性的魅力,因此會有很多女人會主動對他表示好感,他總是來者不拒,事後也不需負任何道義責任。
他在海邊邂逅了一個女生提娜,提娜對他很一相情願,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他,儘管發現他還會跟其他女人上床,她傷心之後,仍無法走回頭路,只能繼續愛下去。
阿里被動的跟提娜成為男女朋友,這算是阿里情感固定最久的一次吧。
於是阿里認識了提娜非常要好的死黨,史地與伊隆娜、利庫與漢娜,他和提娜跟他們常一道兒出遊。
但是阿里的性魅力,使這個原本和諧的死黨關係,出現了危機。提娜的女性朋友伊隆娜與漢娜,都被阿里的性魅力蠱惑,阿里卻又不會迴避、不會拒絕。但這對死黨友誼,絕對是最大的傷害。
伊隆娜很清楚自己愛的是史地,她只是想享受一下不同的性滋味。
漢娜就複雜的多,她有虔誠的信仰,堅持生命有意義,人生有愛與正義。她當然也會被阿里蠱惑,只是她會自持。她是明眼人,看個端倪,猜著十分,非常生氣伊隆娜與阿里偷情,她也很為難到底該不該讓史地與提娜知道。
儘管漢娜最後決定什麼都不說,等當事者自己發現、自己解決,但紙包不住火,當然最後是被發現了,友誼立刻面對艱鉅的考驗,讓人訝異的是,最終提娜與史地克服一切障礙跟伊隆娜與阿里和好,伊隆娜仍在跟史地結婚前夕,再度主動去找阿里,為的是最後一次享受不同於史地的性愛。伊隆娜與阿里的不軌,是徹底感官、是阿里絕不會抵制反抗的。
但漢娜不是。她當然會被阿里蠱惑,尤其,她跟利庫的性生活並不圓滿,但她有正義感,她會自持,這使阿里很難得的,發現他得要對她主動。或許他太習慣無往不利了,因此遭逢漢娜的抵制,他很吃驚,對漢娜的掙扎,他心有所感,對漢娜面對自己時的誠實,他很動容。
最後阿里發現,他可以愛了,只是對象不是提娜,是漢娜,或許他愛的不只是漢娜,而是漢娜背後所呈現出來的對生命、對自我、對愛與正義的認真,他需要愛上一個可以趕走虛無、無意義感的人,漢娜正是。
漢娜曾在他們六人一齊遊戲聊天時說,只要是人,心靈都需要有所寄託,當時阿里嘲諷回答:「那我一定是猴子。」
《縱情慾海》原片名是「Restless」,這正意味,再多感官上的激情,仍不可能安慰心靈中的不安定與不確定,虛無,是不可能用性處理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