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韻琳
關於這個故事,我們可以討論的問題是:
01. 你是否曾經陪同你的孩子做某件在你看來可能很瘋狂、不可能達成的事情?請分享這個陪伴的經驗。
02. 你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向孩子表達你對他的「信任」?
03. 你家中有青少年嗎?他們是否經常對你吼著:「反正這個你不懂」,而在這個怒吼後面,青少年真正想說的話可能是什麼呢?你會用什麼樣的方式理解他?
04. 你覺得孩子到幾歲時,你能開始坦然面對孩子的自主與獨立?你如何處孩子獨立、離家後接踵而至的空巢期與失落感?
05. 最後恩內斯走上革命一路,並且為此而死亡,你若是恩內斯的父母親,你會怎麼看當初的「放手」?
我信任你所做的每件事情 ∼∼《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Diarios de motocicleta) |
這是由Walter Salles執導的《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裡的對白,恩內斯托即將出發遠遊前,父親把他叫到一旁,跟他說:「我信任你所做的每件事情。」當父親說這句話時,拿了一把槍給他,鏡頭還特寫了那把槍。父親還說:「其實我一直想出去旅行,你知道,在我眼中你還太年輕!」
如果是好萊塢的思路,槍在這部電影中一定會舉足輕重,可能使他變成嫌疑犯、可能使他在關鍵時刻槍殺了一個壞人、或者在關鍵時刻被他的好朋友拿來救了他。
但這把槍在《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電影中,後來是無足輕重。
可是我卻愛死了這個對白、以及隨之而來的槍的特寫鏡頭。因為這句對白和這個鏡頭,將父親對兒子的信任刻畫的淋漓盡致。
每個男人都渴望在某個時候,聽見父親由衷的說:「我信任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這絕對是最有價值的肯定和讚美,多少男人終生背叛父親或追隨父親,都是在等候這句話。
電影中恩內斯托聽到這句話時,他23歲,他要跟29歲的朋友僅以摩托車代步,作環繞南美洲之旅,出入境很多個國家,旅行前,父親還問他:「不能等畢業再作這次旅行?」他回答:「畢業可以晚一點,沒關係。」當時,他母親不說什麼,只微微一笑,讓人以為母親比父親更瞭解他,誰曉得等他要出發,父親給了他男人最渴望的最有價值的肯定,父親給他槍的同時,意味著父親徹底肯定他的自制、判斷、正義感、與決斷力,也接受他的自主與獨立。
恩內斯托自小便有氣喘,這是種得在父母手掌心裡捧大的疾病,我們絕對可以想見父親說「你知道,在我眼中你還太年輕!」那背後的心情,更不要說他們一上路,就在父母目視下,差點撞上大車子。家人的驚呼,充分表現出家人其實很擔心、不放心,但是,他們選擇了信任與放手。
恩內斯托在還沒有旅行之前,因著舅舅,已經對政治很感興趣,這趟摩托之旅,其意義不僅是在於離家遠行,沿途不斷摔個半死,還不時氣喘病發....所帶出來的考驗,更是在於他離開都會、離開優渥的生活、知識菁英,進到下層社會,對他的愛心與正義感的衝擊。他遠比跟他同行的朋友,更認真的面對並思考他所看到的每一件事物,儘管他的本質沒變,但他的世界觀、胸襟、眼界全都變了,他勢必要用全新的方式——不只是醫病——來看待他所看到的世界,這正是他日後成為革命家的原因。
我們看一封他於1965年寫給父母的信。
「親愛的老人家:
距今將近十年之前,我曾寫過另一封信,向你們倆告別。我記得,在那封信中,我悲歎自己既當不成好戰士,又當不成好醫生。現在,我對當醫生已沒有興趣了;但我卻不是一個蹩腳的戰士。本質上我並沒有什麼改變,除了我比前更加清楚,我的馬克思主義已經根深蒂固,更加純淨....我是一個冒險家,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我是這種冒險家中的一個,為了證明他們平凡的道理,他們甘冒風險。
很可能,這次將是我生命的結束。我並不想尋死,但死總是大有可能,總是合乎邏輯的。如果我這一次死了,讓我最後一次擁抱你們倆吧。
我一直深深地愛著你們,只是我不知如何表達我的愛。我為人非常固執嚴格,我想有時你們並不瞭解我。想瞭解我是不容易的。不過,請你們今天就姑且信我的話吧。
現在,我用藝術家的趣味磨煉的意志,將支撐我搖晃的雙腿和疲乏的肺腑。我願意這樣幹下去。
請時時想念我這個20世紀渺小的征人吧。....
讓你們頑固的、狂放不羈的兒子再擁抱你們一次吧。....」
這封信距離摩托車旅遊的1949年,已過了15年,這封信寫完後兩年,恩內斯托遇害,他的遺體直到1997年才被找到。
不管父親遞槍給他時是否料想的到,但恩內斯托的世界、胸襟與眼界被旅遊改變後,他果真與槍終生為伍,最後也死於槍下,而摩托車旅遊只是他第一次長時間遠遠離開家,日後,他將長年遠遠離開父母與家鄉。
這就是為什麼我喜歡「我信任你所做的每件事情」這個對白,以及隨之而來槍的特寫。短短幾秒,呈現出一個父親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