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韻琳、child
卡氏家族的心靈世界——杜斯托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前言:《卡拉馬助夫兄弟們》是杜斯妥也夫斯基最後一部作品,箇中思想與人物之精鍊與具代表性,已經到了很難縮寫、卻不失去核心的地步。因為這是最重要、最具代表性,並是他這一生作品最精華的整理,所以決定不縮寫,而是以評論的方式來處理。
評論分成兩種,一個是人物評析,另一個是主題評析。這些文字由第一屆培訓參與者集體創作而成。
這個大部頭小說,環繞在一樁兇殺案上頭。父親費道爾共有三個兒子、與一個私生子。父親在某個夜晚被殺了,是其中一個兒子所為。到底誰是兇手呢?
環繞在這懸疑的兇殺心理劇,杜斯托也夫斯基把生平最重要的思想精華,透過人物陳述出來。
父親:費道爾‧卡拉馬助夫——罪惡泥濘的丑角的背後
作者:child
起於無權無勢、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財主——費道爾走著食客生涯。而為要謀取那些桌下的碎骨頭,他很快的就迎合大老爺們的胃口,扮演一個有趣的小丑,一個踐踏自尊的下階層,以提供上階層生活的排遣,及優越感的滿足。
費道爾從中領悟到:「尊貴」本身,只是權力與財富下的副產品,所謂的道德,是沒有一客觀標準存在的。換句話說,道德,只是拿來騙騙下階層的人,更甚者,拿來畫清分界。所以,這世上只有財富、權勢是真實的,雖然大部份的人因著虛偽,不會承認這點。
此時,有一個名望貴族的女兒,居然因一種時代熱情,願意與他私奔。這對極其荒謬的組合,對婚姻各自懷著不同的目的。而費道爾當然是抓住這個機會撈他一筆。然而,在他們真實的婚姻生活,和他作為食客的情況比起來,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因為一個這麼高高在上的妻子,以費道爾熟悉無比的鄙視眼光,不斷觸發著他過去不堪的記憶。
故此,他也更加努力的刮錢!直到最後,這個女人隨著另一個熱情的夢想遠去,他開始認為,自己漸漸有了放蕩的權力,反正他妻子不再高貴,他自然也不需太顧忌甚麼。而後,接到妻子的死訊,費道爾就作了更徹底的釋放了!!妻子留給他米卡‧卡拉馬助夫,和伊凡‧卡拉馬助夫兩個孩子。
後來他遇見第二個妻子蘇斐亞,也就是阿來沙‧卡拉馬助夫的母親。完全相反地,他是以一個拯救者的身份,救她脫離吊繩的自殺邊緣。這是他第一次感覺擁有完全隸屬於自己的東西,他是這個已飽受苦難的受創靈魂的主人。
但也因他以前的認知使然,他根本沒有顧念這個靜謐地接受一切的女人到底會需要些甚麼。
在長期的矛盾下,女人患了歇斯底里。僅管如此,她永遠因著費道爾的恩情,而相信他其實還是有一些高尚的情愫,只是隱而不顯罷了。直到她親眼目睹費道爾被她的追求者打上一個響亮的巴掌,卻並不在意,她徹底崩潰了!對他過去懷有的幻想徹底破滅,她了解到他毫不在乎這最基本的自尊,而她對他不過也只是一個可以轉讓、一點也不想花精神護衛的玩物。
蘇菲亞死後,費道爾開始赴外地作生意。
在處理財物的事上他是高度聰明的,沒多久,他就自認是風風光光的回到故鄉了。可是他卻發現因著他過去的言行,他仍究脫離不了那種已被定型的丑角姿態,尤其像他第一任妻子那樣擁有世襲地位的貴族,似乎不時的提醒他他不過是丑角。這令他十分不以為然。這群人憑甚麼拿這些尺量在他身上?他們跟本沒有資格!所有人都一樣卑劣,但他們更多了虛偽的假裝,好讓他們能繼續對他施以那種賤視,像守著一種永世不能翻生的命定人生!
為面對這種不合理,費道爾推論出的方法是——他要超越指控的來源,但不去面對無力反駁的指控本身。他越是被唾棄踐踏,他越是表現出讓人鄙視的丑角姿態,這種丑角的表現成為他的需要,因為他可用更加不堪的自己、泥濘的全身去懷抱這些人!這是最能羞辱這些人的。僅管看似他在輕蔑自己,其實他在輕蔑那些人。
其實儘管費道爾這樣長期處在罪惡與羞辱生活裡, 他卻對罪惡與羞辱比誰都敏感,他深知它是極難掙脫的!但他基本上已不再相信會有任何外在力量肯幫助他,頂多只會在旁邊落井下石!最後,他更狂熱於罪惡與羞辱,就像上癮一般。在他體內衝撞的巨大矛盾的確需要這種上癮來緩和、轉移,這使得他不能忍受有人不給他氣受、不讓他有一種受迫害的自憐!而幸好群眾一直也很「配合」他,施與他所期待的賤視!
然而這樣將羞恥轉換成竟似有些殉道意含的心理公式、讓他得以生存的憑藉,在阿萊沙面前全部崩潰!因為從來沒有人像阿來沙,居然能不被他的行為影響而深深憎惡著他。這讓他經歷到一個極端的反例,在他心中投下難以理解的波瀾!他的第二位夫人和阿來沙的過於善良體恤,是他的體系中所不能理解的、像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而這個世界的存在與否,是他一直逃避去思索的問題!因此,阿來沙以一種被他所辜負的身份,帶來不亢不卑的姿態、接納與希望。
與阿萊沙相反的是伊凡,伊凡很早就厭惡了這種卑劣,他對費道爾的現狀竭盡所能的採取某個程度上的干涉。但很快的,他面對必然的結局,就是費道爾絕不可能因他的干涉而有改變。
故為了他的理念,他必需在理論中殺了他的父親。
伊凡一直是費道爾心中的壓力,因為他太有別於費道爾的享樂主義!伊凡將自己獻上思想的祭壇,其精神的艱苦卓絕是令他懼怕的,特別是伊凡是他的兒子,伊凡一樣高度敏感於自己身世的卑劣,特別幼年被父親母親遺棄的記憶,他也一樣對任何來自外在的拯救完全沒有信心!何以兩人走完全不同的路數?而他的被殺,終於也不得不歸咎於伊凡的思想對他的私生子司米爾加可夫的影響。
對費道爾的分析,我們幾乎是在一開始,就直覺地看見他為罪惡的原形,不管是他丑角的姿態,還是荒淫、糜爛的獸性生活.... 而隨故事進展,幾乎讓人有這樣的疑問?這樣的人怎能容他繼續活著?
正因為他的存在是這麼惡狠狠的咬囓著我們的內心,挑起我們對罪惡由恐懼而生的極度憎恨,把這憎恨再全部轉移到令人切齒的費道爾身上去。但以某個角度來說,費道爾其實真的更了解到人性的卑劣,是如何全面性的滲透在每一個人身上,而且對他而言是已如此不可掙脫!我們終究會疑惑,在他丑角般蔑視一切、罪惡不斷的背後,當真沒有任何一絲絲對拯救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