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英雄」？綠巨人浩克

綠巨人浩克（《Hulk》）又是一部由漫畫改編的動作片。跟其他具有特異功能的漫畫題材相較，其實不難發現他們的共通點：對於自身的特異功能感到不自在，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主角們都歷經社會所不見容的處境，最後必須抉擇，是成為一個無名英雄，或者利用這股能力為非作歹。不過，當我看到浩克出場，已然和過去的特異功能者不能相提並論。同樣受到社會歧視，不同的是其他特異功能的主角有自我意志選擇利用特異功能為善為惡；而浩克，卻只能被憤怒情緒制約，無法將之昇華為光輝人性的超我（super-ego）。

注定是一齣悲劇的綠巨人浩克，透過鏡頭的呈現，變成了一齣賣弄電腦特效及狂灑鉅資的爛作，讓我坐在大螢幕前面，卻怎麼也無法融入劇情。徒有丹尼‧葉夫曼（Danny Elfman）透過配樂展現的氣勢，卻又不得不被動輒分割成子母畫面的視覺呈現深深嘆息。也許，這是另一種「悲劇」的體現？

主角布魯斯班納遺傳了父親的改造基因，在一次實驗意外中不慎照射了大量的迦瑪射線，觸發了基因突變；從此，當他受到刺激、攻擊，憤怒的情緒會使他從正常人變身成為綠巨人浩克。成為浩克的他不再受社會禮俗的約束，被情緒牽著走除非這股情緒發洩殆盡——或者，轉化成另一股情緒——愛意。

與他同為遺傳基因工程師的前女友貝蒂羅斯，正是這一把切換浩克為布魯斯的開關。當這個世界紛紛唾棄浩克的存在，唯有貝蒂仍然願意接納浩克——應該說，是隱藏在浩克裡頭的布魯斯。單從電影的呈現，我們只曉得變成浩克的布魯斯僅存的一絲絲人性，完全給予了貝蒂。他為貝蒂即將受到攻擊而變身，前往貝蒂住所護衛她；當他迷失了方向，漫無目標地在戈壁中奔走，其實他想念的、掛心的，仍是貝蒂一人。我們無從推測貝蒂對於布魯斯的意義為何，但或許可以從他童年所失去的母愛即被壓抑的記憶中，找出一絲端倪。

布魯斯的父親大衛班納，為了一己的野心，走向基因科學的禁忌之地，將自己權充為人體實驗的對象，並且將這樣的基因遺傳給自己的骨肉布魯斯。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當大衛的實驗被軍方揭穿，他當下做出決定，要手刃自己的心血、也是骨肉的布魯斯，卻在妻子的母愛護衛下，錯殺了她。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布魯斯，強迫性失憶症變成夜夜的惡夢，性格也在無形間，慢慢被扭曲。最後，那致命的迦瑪射線開啟了潛藏已久的惡夢，把布魯斯帶往了一個他無法面對的人生，一個幾近絕望的人生，一個步入毀滅的人生。

電影最後不能免俗地留下伏筆：大衛班納為了接收浩克的力量，再次將自己的基因改造成可以融合任何分子的身體，並且試圖與浩克融合，得到世界上的最大力量；浩克（布魯斯）面對這選擇邪惡的父親，只好站在邪惡的另一方，開始戰鬥。最後軍方發射一枚子母彈，終結了一切力量的源頭，事件似乎暫告落幕。然而，多年後隱藏在熱帶雨林的一個男人，眼中再度散發出那股震攝的光芒...。

整部電影似乎在尋找一個解藥，能夠抹殺布魯斯裡頭那個不受拘束的力量「浩克」，但是到了最後，他的父親沒辦法拯救他，卻要抹殺浩克裡頭的布魯斯；貝蒂也沒辦法拯救他，即使有愛，卻無法永遠解決觸發憤怒的火花；象徵人類社會秩序維護者的貝蒂之父更沒辦法拯救他，只能惡意的抹煞浩克，連帶抹煞布魯斯。難道，這終究是一場無法轉變的宿命嗎？

諸位英雄，請拉浩克一把吧！

布魯斯與浩克，這一個生命共同體跟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太像了！潛藏在我們裡頭的負面情緒，不也常是不受羈束的嗎？也許貝蒂的爸沒看到這一點，他以為不管是憤怒前或憤怒後，只要外型沒有改變，這人就不需特別對待。事實上，放眼許多「悲劇」的發生，不也肇因於一時衝動嗎？平心靜氣面對自己的時候，我們不得不佩服布魯斯曾經說過的一段話（大意）：「妳知道嗎？我害怕我自己，害怕那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我很喜歡！」如此坦白面對自身的布魯斯，當我們知道他自幼即不斷壓抑情感，這句話的力道就不單單只是一句自白而已。

倘若能夠認清自身都潛在著為善與為惡的念頭，或許我們能夠給布魯斯一點建議。我們終究無法追求其中一面，或嘗試以任何方式抹煞掉自我的陰暗面；然而，在這番光景之下，誰能夠給予一個積極的建議呢？於是我想到其他的特異功能者。也許他們能夠拉浩克一把。在電影裡頭，浩克幾度有機會摧毀攻擊他的坦克、戰機、軍警人員，然而他所做的，竟都奇蹟似的保全每位駕駛員的生命。或許這出於導演的幽默，抑或許這暗示了浩克一個契機？

最讓我動容的一幕（我不得不承認這其實很造作）是一架戰機低空飛行，即將撞上鐵橋之際，站在橋墩鋼架上的浩克一躍置身於戰機之上，避免戰機墜毀；而駕駛員卻接到指揮官之令，要將飛機攀升到大氣層之上，使浩克窒息而死。我們無從由這一幕去批判駕駛員的以怨報德，或者浩克的善良本性即將覺醒；我們只能幻想，哪一天布魯斯也從浩克裡頭覺醒，擁有為善為惡的自由意識，轉變悲劇化身救世英雄。也許，布魯斯有機會繼續研究自身基因，找出變身的控制閥，屆時，被世人所遺棄的綠色怪物，也能夠洗刷他的污名，成為舉世的英雄？

不過浩克的問題縱然可能解決，身為人類的布魯斯又將何去何從？他是否能夠從兒時的悲慘記憶中被釋放，還是終身都必須受到牽絆，永遠無法翻身？這就必須看他自己是否願意扭轉這一切了。過去的經歷縱然在心頭烙下不可抹滅的傷痕，前面的人生還等待著他去開創、去翻轉、去把握。我相信，諸位英雄必然能夠帶給布魯斯一個嶄新的視野，一個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視野——前提是，他得和這些前輩切磋交流才行。

不管是靠著蠻力或是智慧，當浩克走出電影螢幕或漫畫框架，來到特異功能者派對......我衷心期待這樣的結局。